原创: 靳佩荣 耕者 1月16日
2018年11月的一天,我在与山西汾阳县原新闻办主任尔学礼先生微聊中得知,天津宝坻县有个尔王庄,其尔氏族人,是北魏末期从山西逃亡出去的尔朱氏后人,与汾阳尔氏为同族。这个消息对于我这个尔朱文化的关注者来说,无疑是一大惊喜。于是,2018年12月9日上午,我便与尔朱后人的朱艳君及女儿张蜀钰和在天津工作多年的邸记珍、韩杰、王文明等一行六人,来到了尔王庄村,就尔氏家族的文化源流问题进行了考察。
接待我们的是尔王庄的原党支部书记尔秀岐。他是一位任职三十余年的老支书。六十一岁的他爽朗健谈,幽默风趣,俨然象个五十出头的中年汉子。彼此虽然素未谋面,只是凭尔学礼先生通过电话从中介绍取得了联系,但尔先生却非常热情,一见如故。在他家里,我们见到了他特意请来的尔氏长门人、红白理事会会长尔洪祥(68岁)、长门人尔立新(50岁)叔侄,还有尔王庄红白理事会成员、会记尔秀智(71岁)三位尔氏族人。后来,又请来了该村吹鼓手班主尔秀伟先生(37岁)。于是,我们便围绕以下几个问题展开了三个多小时的面对面交流。
一、尔王庄村落起源及其名称
据介绍,尔王庄地处武清、宁河、宝坻、天津北郊三县一区交界处,大运河南岸,距县城五十公里。全村有1400多口人,由尔、王、李、曹、刘、拱、于、马等八个姓氏组成。其中尔姓人口最多,有300多口,而外出工作的尔氏人口竟达1000多将近2000之数。王、李二姓虽然也不少,但都不是一族,故有“七王八李”之说。至于尔王庄的建村历史目前说法不一。据 《宝坻县志》载:尔王庄“始建于明永乐年间,相传燕王扫北时,有朱尔荣一家来此地定居,成村后得名尔庄子。后来又有一王姓人家迁来此地,便更名为尔王庄。”此说与村口由县地名办于一九九零年所立石碑所载大致相同,但与尔氏族人的说法不大一致,而且其两处记载均将“尔朱荣”写成了“朱尔荣”。显然,此说很可能受明燕王“朱”姓之影响,误将“尔朱”作“朱尔”了。据尔氏长门人尔洪祥介绍,尔氏最初来到天津的落脚点叫唐尔坨,又称尔王爷村,距离尔王庄三十多里地。老尔家在那里还留有三十二座坟墓,当初还有看坟的。其老墓碑上写的先祖就是尔朱荣。后因水患举家迁来此地。可惜那桶古碑也因用来堵水而早已淹没水底,无从查找。尔氏在尔王庄居住的时间是250多年。其依据来源于尔王庄老坟地乾隆二十五年(1760年)仅存的墓碑立碑的时间。由此推算,尔氏族人在唐尔坨居住的时间就是360余年。然而,这显然与“尔氏在唐尔坨还留有三十二座坟墓”之说不大吻合。三百余年不可能只有三十二座坟茔吧?固然随着人口的递增,死亡的比率也在增加。我们不能按照尔王庄老坟250余年出现了300余座坟茔的比率来计算唐尔坨老坟的年限。但大致算来还是觉得有所怀疑:唐尔坨是尔王庄的尔氏家族的第一个落脚地吗?
而据尔氏在天津西青区另外一支的尔洪琪《曾经的尔家庄》载:“尔家庄人是北魏权臣尔朱荣的后代。尔家庄由尔朱兰于公元1400年所建。据说,尔朱兰是燕王朱棣手下的一员战将。他率领尔家军骑兵从老家山西出发,征战于京津冀地区.......后来,他带领骑兵一部,携家眷共600人驻守在沙窝呰,今小沙窝村北。因全村人均属尔姓一族,故起名尔家庄。尔朱兰任百户候。”而在1871年的一场特大洪水中,尔家庄却被洪水淹没了。“尔家庄人为避免再遭人祸,含泪告别了这个世代居住471年的家乡,沿着运河分散到下辛口、前桑园、后桑园、东桑园、东碾嘴、杨柳青及天津市区、北辰、静海、武清、宝坻等区县。”
以上文字介绍了尔氏在天津的整体迁徙情况,而且可以看出其说法是有一定依据的。但其“尔家庄居住471年后被迫迁徙”之说,又与前面所说尔王庄尔氏在唐尔坨和尔王庄居住的历史不符了。不过,这倒是告诉我们,尔氏在唐尔坨居住之前很可能也有在沙窝呰尔家庄居住的历史。只不过,他们不可能是公元1871年迁徙而出的。然而,据尔秀岐介绍,尔洪琪所说的这段历史,他们从未听说过。可以理解,毕竟那段历史比较久远,而且那时的信息闭塞,尔氏在天津又几经迁徙行踪复杂,后人难以说清,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有一点是不容忽视的,那就是他们都是北魏权臣尔朱荣的后代这一点几乎是所有族人都没有忘记的。
也许是尔朱氏当年的这段历史太遥远了吧,尔王庄尔氏除了知道其先祖是尔朱荣外,对其当初尔朱家的败亡及改姓逃亡的历史似乎并不知晓。其实,他们未必就是尔朱荣的直系后人。只不过,一千多年来,尔朱荣已成为整个尔朱氏族人的精神领袖,并且早已被符号化了。所以,后来存活下来的尔朱氏后人,无论是哪一支系的子孙,都只知道他们的祖先是尔朱荣,并且将其刻在祖祖辈辈的墓碑上,让后辈永久铭记,而其真正的支系先祖却被取代并忽略了。然而,这比起岚县的朱、牛、邸姓而言要好多了。同样是尔朱氏的后人,而岚县的朱、牛、邸氏一直生活在那块故事的生发地,按道理应该了解得更多一些,但事实却正好相反,他们只知道祖上留下一句“朱、牛、邸姓不分家”的暗示和诸如“邸家本不姓邸,因为邸家先祖犯了灭门之罪,为避祸改成邸姓了”等一系列传闻。至于说朱牛邸姓为什么不分家?邸姓原本姓什么?先祖是谁?却不得而知。也许因为其所处地域比较敏感,故先祖留下的诸多信息并非直白的,而是包容在了众多民俗活动或比较含蓄的传闻中。诸如近年来又逐步恢复的“骡马惊炸会”、“安龙眼古会”等。而这些活动在其传承过程中时断时续,让许多重要信息也消失得差不多了。所幸其王族文化已经深深根植于这块土地中,形成了一方独特的民俗文化,也融入其后人的性格之中。所以,今天的尔王庄尔氏与岚县朱、牛、邸氏也表现出许多共同之处,那就是其王族固有的豪爽、奢华、强势、享受意识强等诸多性格特点依然突出地在其后人的血脉中延续了下来。
而让笔者最感兴趣的是尔氏先后使用的“尔王爷村”与“尔王庄”这两个村名。尔氏当初在“尔王爷村”居住时,一场水灾让尔氏族人不得不转移到了现在的“尔王庄”。村庄变了,而村名也随之改了,但一个“王”字却始终保留了下来。前者直接了当道出了尔氏家族的“王爷”身份,而后者据说是因为先有尔氏居住,后又有王氏迁徙至此而名为“尔王庄”。其实,我倒觉得,这一段村名变更的小插曲,让尔氏“王族”文化符号的表述,找了一个非常合理的理由,表现得比较含蓄,更富于智慧了。这就让一个村名具有了双重含义,既照顾了后来迁入者“王”氏的存在,同时更表达了深藏在尔氏族人心目中强烈的王族观念与家族自豪感。这与岚县段家舍等许多村落二月二的安龙眼古会撒“围王灰”的民俗特征是极其相似的。
二、尔氏族人的性格特点
目前的尔王庄仅有尔氏族人三百多口,但从尔王庄走出去在外地工作居住的尔姓族人多达一千大几甚至两千之众。而无论是在本村生活的,还是搬迁到外地的尔氏族人都有着两大鲜明的性格特点。其一是性格豪爽,仗义;据尔秀岐介绍,尔王庄尔氏人爱喝酒,爱嬉闹。族人聚会喝酒往往不分辈分高低,胡吹乱侃,竞相嬉闹。目的就是“图乐”。而每遇大事,却严格遵从长门人的吩咐。即所谓大事从长门,嬉闹无尊卑。大有其契胡先祖之遗风。特别是所采访的几位尔氏族人身材魁梧、气势彪悍更具其特点,仅仅多半天的交流便给我们留下深刻的印象。其二是家族观念很强,很团结。尔氏族人居于尔王庄250多年来,一直共用一个祖坟,而且其各家取穴一直严格遵循其家族丧葬规矩,排在哪儿算哪儿,从没有乱过秩序。村人去世进祖坟自不必说,就连很早就迁徙它乡的族人去世,也要回到祖坟归葬。对此尔王庄人不但不予拒绝,而且还要按族礼相待,协助安葬。故几百年来,凡是由尔王庄迁出的尔氏一脉人丁,无论家在何方,出走多长时间,断不了清明时节回来扫墓上坟,与族人团聚共叙亲情。试想,若非高门大户,何以会有如此气度和规矩呢?
三、尔氏族人的民俗生活
尔王庄地处天津市郊近地,其生活习俗应该早已融入了天津都市文化圈,体现出现代化的都市文化景观。然而,笔者在尔王庄的所见所闻却大大颠覆了我的预估,其无论是家居习惯,还是生活的方方面无不彰显出北魏尔朱王族文化的古老色彩。其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家居及餐饮习俗
尔氏族人的房屋与岚县农村瓦房造型特点极其相似,采用硬山顶式、高脊岭式样。住房习惯在体现现代人追求宽敞明亮特点的基础上,依然沿袭了一堂两屋的传统格局,保留着原始大火炕、大铁锅的生活习惯。在饮食方面,亦有和岚县一样的猪肉、粉条、豆腐、白菜一锅炖(熬山药),做事宴坐席讲究位次秩序,宴席饭菜沿袭七碟子、八碗子,也就是传统的“八八席”。餐具曾沿用木盘子、木碟子、柳条笊篱等契胡族特色性传统器皿。值得重视的是其习惯又与岚县农村过去的习俗无不吻合。
(二)尔氏族人的婚礼习俗
尔王庄的婚礼习俗固然早已时尚化了,但过去曾有一些与岚县相似的古俗。主要体现在下面几个方面:一是过去用马拉车娶媳妇,现在一律改用豪华的卧车了。其古俗与岚县民间传统剪纸中所反映的马拉车娶媳妇的民俗风貌是一致的。二是娶媳妇当天,新郎官不去女家。三是娶媳妇男方要送女方一刀离娘肉,肉里至少要带两根肋骨,此俗至今仍在沿袭,而且与岚县大致相同。不同的是岚县的离娘肉必须留有两个奶头。笔者认为其必须两根肋骨的讲究意在象征与父母之骨肉相连之意,而岚县保留两个奶头的习俗则是意在强调生命的延续与母育之恩。应该说二者的民俗观大同小异,本质上是一致的。其“一刀肉”的数量表述则保留了其原始游牧民族的特点。四是娶媳妇的人必须是全爹全娘、有儿有女的。此外,双方各要带男女童子娶与送。媳妇娘家的童子要带一个油瓶,表示日子富足,平平安安;男方童子要打两盏灯笼,五是娘家陪嫁讲究八抬十六抬(两个人算一抬),多是箱子、柜子、首饰、衣服等物;六是过去也有吃子孙糕的习俗,现在已经改吃饺子了;七是新媳妇进门有见大小的仪式。所有这些习俗,都与岚县传统民俗有着相同或相似之处,它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两地文化习俗的同源性特点。
(三)尔氏族人的丧葬习俗
这次考察碰巧遇到尔王庄一家正举办丧事,于是便给我们提供了现场了解和感受其丧葬习俗的机会。出乎预料的是,尔王庄尔氏族人的丧葬习俗虽然已经和现代社会接了轨,出现了类似火化和饭店包饭等现象,但本质上依旧保留了许多与岚县雷同的古老习俗。比如,一是丧葬活动要持续两天,从头一天上午接戚开始,到第二天下葬结束。二是孝子穿的孝服形制与岚县一般无二。三是亲戚祭祀施三拜九叩大礼,在其施礼过程中,孝子也要还礼。四是头一天下午有摆祭桌、迎祭桌活动。摆祭桌其实就是由死者娘家或毑家和女儿为死者置办的供品。娘家、毑家的祭桌一般是米面类食品,有熟有生,女儿的祭桌包括肉类、糕点、面塑、水果等。其规模要按照其两方的经济实力来定,但品类要求齐全。首桌必须摆的是猪头与鸡、鱼。富有的要置办专桌,即每一种类型摆一桌;而贫穷者则摆拼桌。迎祭桌要从娘家、毑家以及女儿所来的方向迎起,在吹打乐的演奏声中,经过大街小巷然后迎入灵前。这些习俗又与岚县的迎祭与三周年迎饭的习俗是很相似的。五是摆祭桌之后有祭魂活动。祭魂,也叫请魂送魂。具体是在吹鼓手的吹奏中,孝子孝孙要带着纸马或纸牛(男马女牛)绕村转一圈,然后在七神庙烧掉。这和岚县过去的迎灯幡与跑五方等古俗极为类似。六是晚上是辞灵,所有宾客要在灵前磕头。女婿行三拜九叩礼,其余亲戚行四叩首礼。吹鼓手要吹到十一点左右。七是第二天出殡,早饭后将灵柩请出放在大街上,亲戚磕头祭拜,也叫路祭。与岚县的街祭极其相似。八是抬灵全部由外族人负责,本族人只管陪灵、接待亲戚,服务丧宴等事。这与岚县上明村的习俗是一致的。从现在的角度来看,似乎反映了一个村落团结互助、礼尚往来的风尚,当然也不能排除,外姓下人对该王族的趋附之意。据尔秀岐介绍,与尔王庄相邻的两个村叫尔辛庄和小宋庄,村民过去是老尔家的打工族。尔氏生了小孩两村人要到尔王庄尔氏家族来道喜。由此看来,这种情况是可能的。
(四)尔王庄的民间音乐
尔王庄的民间吹打乐也是在偶然巧遇的殡葬活动中了解到的。其班主尔秀伟也是尔王庄人。令我意外的是,他的乐队配置及其演奏风格居然与岚县民间吹打乐十分相似,甚至比岚县现在的民间吹打乐更具古风。他们不仅保留了高低音唢呐复调双吹的演奏技巧,而且始终传承了诸如《水龙吟》、《朝天子》、《天下大同》、《琵琶令》等长调古曲牌的演奏。从这些古曲牌的名称不难看出,它们都属于宫廷类音乐的大题材作品,要么是王公大臣朝拜皇上所奏的音乐,要么就是对天下统一和皇恩浩荡的颂扬。那么,这些曾经的宫廷音乐在这里的传承又说明了什么呢?难道与那个曾经享受过前后羽宝鼓吹的皇家仪仗队文化传承没有关系吗?
凑巧的是,当尔秀伟随意说出几首古曲牌的时候,我不禁眼前一亮。因为这些曲牌竟在岚县原政协副主席兰德臻先生整理出版的《岚县民间器乐曲》中就有,而且有的我当下就能念出其旋律来。试想,这难道是偶然的巧合吗?
(五)尔氏祖坟及其管理
尔氏在尔王庄有一座祖坟体现出四大与众不同的显著特点:一是大。总面积约二三十亩,共安葬十六代尔氏族人,计约三百多座坟茔。二是久。老坟始于何时虽无记载,但坟内有三块乾隆二十五年(1760)的碑石已经告诉我们其年代之久远了。而且就十六世祖辈共居一坟而言,也实属难得了。三是位置特殊。据尔秀岐介绍:其祖坟在村东,村庄在坟西。祖坟与村落正好呈东西相对应的格局。其取意有“日享千桌供,夜受万盏灯”之说。这种东西取向的奉祀习惯可以说是很少见的,它在沿袭其契胡族崇拜东方习俗的基础上,又有了新的创意,从而凸显出尔氏族人极强的宗祖崇拜意识。这与岚县众多寺庙化供奉先祖以及东西取向的习惯是非常吻合的。尔王庄尔氏因为家族繁衍旺盛,故老坟墓葬整体排列只按辈分划定穴位,而不求父子上下对应,这又表现出其突出的整体意识和大局观念。四是有统一的管理模式。据尔氏长门人尔洪祥介绍,解放前,尔氏祖坟有固定的看坟人,还有几十亩祭祖田。祭祖田租给看坟人种,其租金用作置办所有尔氏族人上坟所用供品、香裱之类开销以及坟地的修缮。因此,尔氏族人上坟是不需购置供品与香裱的,只需到坟地摆供、焚香、烧纸、磕头即可。而其家族中未结婚的男丁在过年时还要收到一份礼品的馈赠。即便是活到八十的老头,只要未结过婚的则享受同样的待遇。现在祭祖田没有了,但集体祭祀的祖制没有变。每年大年初一早晨,族中所有男丁无论老幼都要到老坟地进行集体祭祀。清明也要有组织地去扫墓、填土、维修。其资金来源靠族人自愿捐助,数量不限。
而所有这些都无不显示出一个王族所具有的与众不同的豪奢气派、突出的宗祖意识和牢固的族群观念,以及严格、规范而又极具人性化的管理模式。
(六)尔氏族人的长门人观念
尔王庄尔氏在家族管理上沿袭了自古以来的长门人管理制度,而且一直延续至今。长门人由家族长子长孙一直延续下来。长门兄弟都可视为长门人,但以长兄为尊。长门去世其子继位,大长门无后,其弟接任,接任者的儿子也就成了当然的下任长门继承人。族人对长门人尊敬有加,具有较强的服从意识。因此,族中大事都由长门人召集族人集体商议,而最后由长门人敲定。族人的婚丧大事,也须长门人出面主持操办。凡族中年节大祭、拜年等集体活动以及老坟地维修、资金开销等全由长门人负责。
(七)尔王庄的寺庙设置及庙会特点
据长门人尔洪祥介绍,尔王庄过去有三座老寺庙,但都在文革时被毁了。一座是圆觉寺,坐北朝南,与蓟县独乐寺(寺庙历史最早可追至贞观十年(公元636年))、天津大悲院(清顺治十五——十六年(1658年—1659年))在一个中轴线上。圆觉寺创建于何时,没有记载。但它的佛教性质与尔朱氏信奉佛教的特点是一致的。
第二座古寺庙叫洛阳城。其供奉何神主已无人能说清了,只知道河南、山东甚至东北等地的人还来朝拜。这就有意思了。首先是其寺庙名称特殊,居然以一座皇城的名称来命名。为什么呢?虽然我们找不到相关的文字记载,但它却让我们不得不想到洛阳城与尔朱氏的特殊关系。那就是尔朱氏的兴衰都系于那座皇城之上。在那座皇城里,尔朱氏凭借自己的实力制造过著名的河阴之变,废立过三任皇帝,有十几位封王、两任尔朱氏皇后在这里留下过太多太多的的故事。尔朱荣与长子尔朱菩提,还有其从弟尔朱彦伯、尔朱世隆、尔朱度律,从侄尔朱天光以及尔朱荣的两个小儿子:尔朱文畅、尔朱文略等尔朱王族的核心人物也在洛阳城先后被杀。于是,这座皇城最终把痛彻心肺的记忆留给了尔朱后人。不能不说的是,尔朱氏的兴衰都与争夺这座皇城的主宰权有关。这就是洛阳城与尔朱氏关系的焦点所在。因此,笔者在这里作一个冒昧的推测:这座寺庙很可能是尔朱氏的宗祖之庙。其主神很可能是死于那场政治博弈中的以尔朱荣为首的诸位封王。因为,这也许是尔朱氏的一大疗伤之法。既然尔朱先人为了这座皇城的主宰权而把性命交代在这里,没能完成自己的夙愿,那么作为其后世子孙索性就把洛阳城变作一座神庙搬到天津的尔王庄,让他们先祖的灵魂成为这座皇城的神主,而享受族人的朝拜与供奉。这也许是他们为先祖“圆梦”的一种方式吧。
也许正因为这样,也就出现了河南、山东的人来此祭祀的现象。而且他们必然与寺庙供奉的神灵有着密切的关系,否则,何以至于千里迢迢来此祭祀呢?
第三座寺庙叫七神庙。据尔秀岐介绍这是一座鬼庙。凡族中去世的人都要将其亡灵及牌位请回七神庙,并为其烧纸马或纸牛(男马女牛)。由此可见,这座寺庙也许是其在天津的宗祠。而七神很可能是来天津定居后的七位先祖。其之所以与洛阳城分开,显然是有先后之别的。
只可惜,这些寺庙已经早已被毁,其相关资料也尽散失。笔者认为,如果以上推测成立的话,那么这三座寺庙就呈现出了三个不同功能层次的设置思路来,即圆觉寺是尔氏信仰之所在,以求得到佛的保佑;洛阳城是其皇族核心团队的祠庙,是至高无上的家族之神,以此作为永久的祭祀;而七神庙是其尔王庄历代祖先的祠堂,是尔王爷村与尔王庄家族亡魂的汇聚之所。除此之外,尔王庄没有其它诸如财神、土地等寺庙的信息,而是重点突出,强化了家神的地位。而如此精心设置的寺庙格局,突出体现了尔氏族人“以我为尊”的家族观念。
而其四月十八圆觉寺的庙会,也似乎颇有深意。因为除尔朱荣、尔朱兆以及尔朱羽生、尔朱仲远外,其余如尔朱彦伯、尔朱世隆、尔朱度律、尔朱天光、等几位尔朱氏主要成员正是在四月遭难的。《北史.尔朱列传》载:“......先是洛中谣曰:’三月末,四月初,扬灰簸土觅真珠......至是并验。”此童谣中的“觅真珠”取谐音“灭真朱”之意。因此,四月是尔朱氏的一大祭月。在这个时间举行庙会,很可能是因该寺在四月十八为尔朱氏先祖做法事而流传下来的。所以,三座寺庙看起来是三个独立体,而实际上呈现出一体化的格局特点。
四、尔氏失落的传家之宝
据尔秀岐介绍,尔氏老辈子传下一面旗子,被视为传家之宝代代相传。然而却不知为何被尔氏的一位姑奶奶给拿走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曾从姑奶奶后人那里传过话来:其愿以两口袋高粱交换旗子。但其时正遇困难时期,尔家连活命都难以顾及,哪里还能拿得出两袋高粱来兑换呢?于是,那面传家的旗子直到现在仍流落在外。
从众多史料来看,尔氏先祖从北魏以来多为军中将帅,直至后来侥幸存活下来者,也不乏沙场主将。故这面失落的旗子当为其某一先祖之将帅旗帜。应该是一件非常重要的文物。从旗子本身或许能得到一些有价值的信息。
五、尔氏在全国的分布及改姓情况
除了上面提到的西青区尔氏族人尔洪琪提到尔氏后来迁徙到天津下辛口、前桑园、后桑园、东桑园、东碾嘴、杨柳青及天津市区、北辰、静海、武清、宝坻等地外,在河北石家庄、藁城、保定、南宫、邢台,山西汾阳、北京、上海、哈尔滨、乌鲁木齐等地也有尔姓族人工作居住。陕西咸阳一带有民谣:“先有尔家坟,后有河州城”之说。据尔洪琪估计,尔氏目前的总人口在一万以上。然而,尔氏仅是尔朱氏改名后的其中一支。据《姓氏源流》记载:“北魏政权覆灭且分裂为东西二魏前夕,羯胡族尔朱氏一族为避祸难,大多改尔朱复姓为单姓朱氏、尔氏、荣氏、胡氏、兆(肇、赵)、隆氏等汉姓。该支尔朱氏族人的后裔到了唐朝中叶以后,皆逐渐融合于汉族的汪洋大海中。该支世系的朱氏、尔氏族人一直尊奉尔朱荣为得姓始祖。”这些姓氏就更难以说清其数量了。然而,《姓氏源流》所说依然不够全面。起码岚县的朱、牛、邸姓,甚至还有“俎”、“杨”等姓也有可能是此中人群。还有待进一步考证。至于同是尔朱氏重点活动区域的河曲、保德、岢岚、五寨、兴县、临县、方山、娄烦、静乐、宁武、忻州、太原等地依然还会有尔氏后人的存在。可以明显看到的是,尔朱氏的改姓虽然比较复杂,但无不具有明显的规律姓。
六、结语
这次考察最大的收获,就是为岚县北魏王族民俗文化的定位,找到了很有力的佐证。同时,也以岚县民俗文化为镜子,反观到了尔王庄尔氏文化的源头所在,从而在二者互相映证的过程中,让我们对北魏尔朱氏王族文化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和认识。因此,它的意义就非同一般了。
民俗是个很有意思的文化现象。它是当地人民在长期的生活中积累而约定俗成的。所以,它是研究地域文化最好的依据之一。古语云:"百里不同风,千里不同俗。"民间甚至有“五里不同风,十里不同俗”之说。这句话强调了地域之于文化的重要意义。然而,民俗是靠人来传承的,因此,其真正的土壤是人的生活,而不是其地域本身。地域仅是其形成发展的外部因素。尔氏在中国四大直辖市之一的天津经历了六百余年的生存发展史,不能说没有被当地文化所影响和浸染。但直到今天它依然能坚守老祖先遗留下来的文化习俗,以致能与岚县的地域文化形成很大程度上的重合与对接,绝非偶然现象。笔者以为,其原因主要有二。其一是源自于尔朱王族的文化自信。这种自信是由契胡民族血液中固有的"耿",再加上尔朱氏王族的"傲"而形成的,是熔铸在其族人血脉里的性格特征,轻易不会改变。其二是尔氏先祖初到天津立足之时,这一区域还是退海之后的沼泽地带,从未有人居住过。于是,尔氏先祖就在此做坝淤地,创立了自己的家园,尽管因水患而几易其地。但他们始终是这里的"在地虎"。因此,其先祖文化就可以原汁原味地在这块土地上自由地传承下来了。而且其传承者又是这块土地的主宰者,具有很强大的政治势力,因此,其影响力必然是巨大的。它在与周边其它文化类型共生的过程中,恐怕它去影响别人的几率要远远超越别人对的它影响了。所以,人的因素对于一方地域文化的形成起着关键性的作用。而岚县北魏王族文化能得以流传下来,一是因为岚县曾是其王族大本营。而且居住时间较久。其文化早已约定俗成。二是关键有传承的团队。岚县朱牛邸姓庞大的族群不管是原本留下来的也好,还是后来又陆续回来的也罢,再加上当初跟随尔朱氏在此经营牧场及其从事其它服务性工作而定居下来的王族下人等。其人数之多,势力之大,是可以想见的。所以,他们已经成为这块土地上的主要人群。他们能将尔朱氏先祖主要成员的神祗作为五龙及其圣母来供奉,并且为他们修庙立祠,让其成为统治岚县人宗教信仰的永久神主。可见其势力不是一般之大。故而其厚重的文化遗存便成为该地永久的文化主流,并一直影响至今。
这次尔王庄的考察因时间短暂,所以仅是走马观花式的,涉及的面还不够大,深度远远不够,获得的信息也很有限,感悟甚为肤浅。但它依然给我们一行六人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也基本完成了我的预期目标。相信,如果假以时日,仔细深入调查下去,肯定还会发掘出更有价值的东西。
而这次考察之所以能取得成功,首先要感谢原汾阳新闻办主任尔学礼先生。他不仅为我提供了天津尔王庄尔氏的相关信息,而且还为我们事先联系好了尔王庄的接待事宜,为这次考察创造了良好的条件。
其次,要感谢朱艳君大姐和其女儿张蜀钰、邸记珍、韩杰、王文明、李二虎、薛建茂、李孝宁、张旭珍、刘存万及夫人梁计平等岚县老乡的热情接待与大力支持!更要感谢宝坻尔王庄尔秀岐、尔洪祥、尔立新、尔秀智、尔秀伟等尔氏族人的热情接待与积极配合!
而当这篇文章完成之际,我最想说的一句话就是:谢谢你们!
2018年12月15日